祺音

【杜方】【ABO】野天鹅（六）

本文CP：杜方

故事背景：古代

文章分类：暗黑系

本文篇幅：短篇（六篇完+创作谈）

本篇归属：《暗黑童话系列》
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   “我原本是戏子。”程小云道。

如今母仪天下的程皇后，年少时因家境贫寒，被送到戏班学唱戏。戏班四海为家，飘零各方，又是三教九流之徒，深受别人的欺侮。幸运的是，戏班王班主是个好人，他十分疼惜这个可怜的孩子。好景不长，不久王班主患病，只得解散了戏班。担心程小云一个孤女被他人欺负，便将他托付给了自己的一位故人，也就是一位巫师。

于是，程小云又跟着那位巫师学习巫术。因为她刻苦勤奋，所以颇有进益。后来，那位巫师被召入皇宫，拜为国师，而她作为得意弟子，也跟着一起入了宫。

“那还是你们祖父在位的时候。”许是练过嗓音的缘故，程小云说话节奏悠扬，悦耳动听：“那时，你们的父亲还是一个普通的皇子。因为既无显赫的战功，又无得宠的母妃，所以在诸多的皇子之中，十分平凡。我与他相遇，就是在那个时候。我是无依无靠的孤女，他是籍籍无名的皇子，所以，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。他给我说，如若他能继承皇位，必将鞠躬尽瘁，让方氏国更加强大富饶。”

程小云回忆起年少初遇的时候，脸上流露出了少女般的爱慕。那怀念的神情，与当了皇后之后的矜持端庄完全不同。“我们一起读书，一起讨论国事，一起修习武艺，着实是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。有一天，他突然找到我说，机会来了。他为了博得父亲的关注，决定跨海作战，进攻杜氏国。我还记得那一天他的样子，他意气风发，眼睛亮晶晶的，像是拥有了未来的青睐。”

“只可惜，战场之事瞬息万变。他遭遇了杜氏国的顽强抵抗，损失惨重。他派人来信说，希望我能帮帮他。我师父不许我去，他认为，巫师乃世外之人，不可用巫术而干世事。他还告诫我，陛下为人阴骘，过于现实。我和他之间，没有可能。如果我执迷不悟，就会万劫不复。但是我还是去了。我去了之后，他便要我用巫术驱使阴兵鬼将。那也是为巫师们所唾弃的邪术，我不愿意。他哀求我道，如若此战作败，那么方氏国就会元气大伤。到时兵临城下，玉石俱焚，方氏国的百姓就会流离失所。”

“所以，才会有了后来的西郊墓园。”方孟韦道。

程小云默认了。当年的那一战，方氏国大获全胜。方步亭因为不世之功，受到了父皇的重用，被立为太子，着意培养。而程小云的师父却勃然大怒，认为她做了有辱师门的恶行，将其逐出师门，自己归隐山林了。他临走之时，指着程小云说，她不会得到她想要的东西。

程小云道：“当时我问我师父，你是给我算命了吗？我师父嗤之以鼻。他说你和方步亭的命还用算吗？光凭我和他的相处，我都能够知道他会始乱终弃。”

方孟敖和方孟韦默然无语。之后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。他们的母亲孟皇后，曾经不止一次地给他们讲过自己与丈夫的姻缘。当年，方步亭立下赫赫战功，被立为太子，春风得意，前途大好。世代勋贵的孟氏一族，承蒙皇帝指婚，将嫡女孟小姐嫁与太子方步亭为太子妃。婚后二人琴瑟和谐，举案齐眉，不久太子妃便诞育嫡长子方孟敖，更加巩固了孟氏未来外戚的地位。

只是在这一切美好的过往里，都没有程小云的存在。

方孟敖曾经问过母亲，他和父皇的婚姻，算不算一段政治婚姻。他母亲笑得温柔：“孟敖，身为高门大户之女，我的婚姻是从来都不是自由的。你身为皇族之子，更是如此。陛下和我的结合，本就是政治联姻的产物。陛下秉性和善，所以我二人才能情深似海。陛下治国圣明，所以我才对你们父皇敬爱有加。”

孟皇后也并非天真之人。她很清楚，因为方步亭的母舅一族十分平庸，所以他的太子之位并不牢固。皇帝为了稳定国本，才为他大张旗鼓地迎娶势力显赫的孟氏嫡女。事实也证明，有了孟氏一族的鼎力支持，方步亭的储君之位再无动荡。

只可惜，孟皇后终其一生，也未能看透丈夫的本质。她以为的夫妻情深，只不过是方步亭为了获得孟氏支持的表演而已。当他自己掌握权柄之后，便卸磨杀驴。

这么想着，方孟敖便为自己的母亲不值。

“陛下为了娶先皇后，便与我一刀两断。我也意识到了陛下对我的欺骗，便离开了太子府。师父教导我家国大义，我却被儿女私情所蒙蔽。我听说那些阴兵鬼将因我之故，无法投胎，一直在四处害人，我便又一次来到了杜氏国。大错已然铸就，我无法挽回，便只能安抚他们。”

“后来，我一直在云游四方。这期间，我知道了你们的出生，也知道了公主的出生。陛下他没有食言，当年他给我描述的宏伟蓝图，他都一一实现了。方氏国在他的统治下，国泰民安。很多年后，孟氏叛乱，先皇后遇害，陛下又找到了我。他说他还是觉得我很好，能够懂他，能够理解他。”

“他向我承认了当年的错误，说他当年实在是害怕失去了来之不易的太子之位，所以不敢违背君命，抗拒赐婚。如今，他大权在握，皇后又已崩逝，所以他希望能够娶我为继后。陛下还说，他因为皇后的死，和孩子们之间矛盾重重，他希望我能去帮他缓和父子之间的矛盾。”

“所以，你就跟他回了皇宫？”方孟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些隐忍的怒气。虽然他知道母亲的死和程皇后没有关系，但是一想到母亲的皇后之位被其他女人占据，他就愤恨不已。

“我成为继后之后，才发现，人哪，江山易改，本性难移。陛下当年便是唯利是图，现在依然是。我当年便为他的话语所欺骗，如今亦是。”程小云笑了一下，带着化不开的悲伤：“陛下根本就不愿修复和你们的父子关系。这么多年高居上位，他变得比年少时期更加得狠毒，连自己的儿子都要害。”

“陛下当年即位之后，对争抢过储位的手足们十分忌惮。因此，便利用外戚孟氏，纠了王爷们的各种错处，一一剪除。这样一来，导致方氏宗室力量薄弱，而孟氏势力大涨。后来，陛下又忌惮孟氏，唯恐自己帝位不稳。孟敖，你比孟韦年长许多，和母舅一族来往十分密切，所以陛下计划杀掉你，立孟韦为太子。”

方孟韦联想到了自己当日分化之时的情景，恍然大悟：“我明白了。父亲他之所以寻回你，就是为了让你用巫术确保我成为乾元。结果，我分化成了坤泽，所以父亲那日才勃然大怒，以至于不肯与我相见。”

“我瞒着陛下，违抗了杀掉孟敖的命令，而是将他变成了天鹅。在你分化完毕之后，又暗中相助，让你逃出生天，又指点你去救你哥哥。我本来是希望你们二人能够远离皇宫，过平常人家的日子，可是未曾想，你们竟然又回来了。”

“你终于醒悟，认识到了父亲对你的利用，所以今天在战场上，才倒戈以对？”方孟敖问道。

程小云不疾不徐：“陛下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，好父亲，却着实是一个好皇帝。只是他已经老了，猜忌之心日渐汹涌。如今，你比你的父亲，更适合当这个国家的皇帝。”

说着，她便起身：“我已经劝过了陛下，他同意与你们和解。我想，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，他留在台城行宫，由你遥尊为太上皇，今生今世，不再踏足京城。”

“至于我。”程小云笑了笑：“我此生冤孽甚多，确实是妖后。你们放心，我会自裁以谢天下，不让你们为难的。”

方孟敖有些动容。程小云，像极了方孟韦。他们二人都是温柔平和之人，愿意牺牲自己，去周全所有人，尽管自己并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。

“不必了。”方孟敖背过了身：“你不必自裁。这一切的缘由，皆是我父亲，并不在你。你精通巫术，想必制造一个假死也不难吧。”

程小云有些恍惚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方孟敖的背影。

方孟敖的声音有些停顿：“毕竟……毕竟你和我父皇真心相爱。况且他也老了，需要一个温良之人陪在他身边。”

程小云闻言，落下了眼泪。她跪下深深地叩谢了方孟敖：“多谢太子殿下。”

次日，两军讲和。皇帝方步亭昭告天下，他受到妖后程小云的魅惑，废掉太子，驱逐皇儿，致使父子相残，兵戈相见。如今他皤然悔悟，赐妖后自尽，以谢天下。他垂垂老矣，不堪社稷之忧，故退位为太上皇，起居台城行宫，传位于太子方孟敖。

半个月后，方孟敖在台城即位，君临天下。

 

大局初定，百废待兴。方孟敖每日为公务所累，连方孟韦都见不到几面。一个月后，一切安排妥当。方孟敖发布命令，让大军有序撤回，班师京城。

这是他们在台城停留的最后一天了。

方孟敖忙完了台城的留守军务，正站在城墙上休息时，发现方孟韦来找他了。

方孟韦小心谨慎，动作缓慢得有些异常。方孟敖仔细看了看，吃惊道：“孟韦，难不成你又……？”方孟韦笑了笑，算是默认了。

方孟敖气得一拳砸到了城墙上：“这个该死的杜见锋，他怎么能……他还是乾元吗？怎么就能这么性急。”

“哥哥别生气。”方孟韦正想劝他，却突然干呕了起来，好半天才缓过神。这一次怀孕，他比之前受了更多的罪：“哥哥你想，我和你带着杜氏国大军回来，杜见锋当然担心我会一去不返。他想用孩子来牵住我，巩固两国之间的关系。结果我却生下一个女儿。他当然是想要一个儿子，这样才能把两国的利益链条捆绑得更加牢固。再说了，如果我身怀有孕，那么与杜氏国的牵绊又会多一层，他也就更放心一些。”

“这个杜见锋，真是被利益蒙了心。”方孟敖气愤不已：“你才出了月子，连身体都没有恢复，他怎么能下得去手。孟韦，当时我就在杜氏国，有哥哥给你撑腰，你为什么不拒绝他？”

“哥哥，你真是关心则乱。”方孟韦笑了：“如果我不从他，他怎么可能把他们最精锐的军队借给我们呢？”

方孟敖一时语塞。原来方孟韦如此委屈求全，都是为了他。

“可是，可是他终究是你的乾元，怎么能对你如此了无情意。明明让你再次怀孕，对身体的伤害极大。”

“哥哥。”方孟韦收住了笑容，语气中带了一丝严肃：“他不爱我，这没什么，因为我也不爱他。”

“孟韦，现在哥哥已经掌权了。我方氏国比他杜氏国强盛十倍，你若是不爱他，就别回去了。你不是一直想和哥哥在一起，想脱离皇室吗？你留下来，哥哥给你找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乾元，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？”

“哥哥你糊涂了。我们相爱不相爱，于我和杜见锋而言，很重要吗？”方孟韦笑着反问道。

方孟敖无言以对。他的弟弟，一直是洞察世事，晓畅道理的。

对啊，一点都不重要。方孟韦不爱杜见锋，却依旧会启用阴兵鬼将助他除去马氏一族。杜见锋不爱方孟韦，却也会派兵相助，去帮方孟敖夺回皇位。究其原因，无非是因为他们是利益共同体罢了。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。

“母亲说过，我们身为皇族中人，注定了要为了国家去联姻，我也不例外。”方孟韦道：“曾经，我是任性地想过，想摆脱皇室。可是现在我明白了，如果我摆脱皇室，我方孟韦，将会一文不值。如果我不是杜氏国的王后，就无法帮助哥哥夺回皇位。哥哥，我是爱你。可是我只有成为了一国之后，才有底气，有资格，有能力说爱你。当年我们一起出逃，虽然朝夕相处，可是有什么实际上的作用吗？没有。”

“只要我在杜氏国王后之位稳固，那么谁想害你就得顾忌到我。同样，只要方氏国更加强盛，我在杜氏国也会高枕无忧。哥哥，这就是我们的宿命。”

我们是一母同胞，曾经离得那么近。

我们的出生，就是为了分离。

 

夕阳西下，倦鸟归巢。

来自北方的晚风，吹过了秦楼楚馆，吹过了无边荒野，撞击在城楼的吊铃之上，化成了清脆的声响。

暖暖的黄昏中，他听见方孟韦说：“陛下，我该回家了。”

像极了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孩子，转过头，奶声奶气地说：“哥哥，我们该回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