祺音

【杜方】中国结（一）

这个故事是楼诚印象第一季联文 @楼诚印象 题目就是关键词。祝我部今后红红火火，一炮冲天~~~活动越办越漂亮~~

另外，本文时间线多参考了B站up主幻想浅绿大大制作的“抗日战争全程战线变化”视频，在此附上链接，感谢幻想浅绿大大的授权。这个视频制作极其精心，在此强推爆吹，故事《典狱司（荣霖）》也对其多有借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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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CP：杜方

故事背景：民国~现代

本文篇幅：短篇（四篇完+时间线）

文章分类：正剧向

本篇归属：《独文合集（正剧向）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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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的一生就好像是一条红绳，一直往未来延伸着。但是人生在世，哪能真如红绳那样一顺到底。于是，人便遭受了无数的挫折，红绳也结成了无数个绳结。既然天降苦难无法避免，心灵手巧的华夏先人便给绳结倾注了无限的想象和心血，终于把无数个死结编就成了美好的工艺品。

这便是中国结。它是盛开在苦难中无瑕的花朵，它是绽放在烛光中含泪的微笑。它为痛苦磨平棱角，它为悲剧渲染温柔。

1937年2月，农历除夕，上海。

今天的方家格外热闹。方家长子方孟敖当兵后第一次返家，再加上过年，双喜临门。方夫人一早起来便忙里忙外，吩咐下人收拾屋子，自己又亲自下厨准备饭菜。

“妈妈，大哥说多做点饭，他要带一个战友回家过年。”十岁的小儿子方孟韦跑到厨房，对着母亲认真地说道。“知道了。”方夫人夹了一块炸肉填到儿子嘴里，又顺手刮了刮他的鼻子：“去吧，出去和妹妹玩儿去，这里油烟大。”“嗯。”孟韦答应着，噔噔噔地跑远了。

想着少年志满的大儿子，看着懂事乖巧的小儿子，还有自己玉雪可爱的女儿，方夫人幸福不已。嫁得前途大好的如意郎君，膝下又儿女双全。对于乱世之中的女人来说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呢。

一直在厨房忙碌，倒也不觉得时间难捱。随着小儿子和女儿的一声声欢呼，再有一连串汽车喇叭声，方夫人才发觉，自己日思夜想的大儿子已经回来了。她赶忙擦了擦手迎了出去。

一年未见，方孟敖已经长高了许多，也瘦削了许多。年轻男人锋利的棱角已经初步展现，再加上军营中的训练，整个人英姿焕发，多了几分豪迈之气。他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儿子了，他也是国家的军人。他不止要对父母尽孝，日后更要为国家尽忠。这么想着，她反而有了几分恍惚。倒是两个小的看到大哥直接扑了上去，被方孟敖一手一个抱起之后，搂着他的脖子胡蹭。

“母亲。”方孟敖看着站在屋门的方夫人，叫了一声。方夫人这才反应了过来，快步上前搂住儿子，眼泪就流了下来。方孟敖已经成人，不太习惯母亲这么亲昵的举动，有些尴尬地说：“母亲，您别哭了，我战友要笑话了。”

方夫人这才发现，方孟敖身后，还跟着一个英挺的年轻人。看着方家母子哭哭笑笑的场景，他也哭笑不得，十分尴尬。方夫人自觉失态，赶忙理了理仪容，恢复了端庄的姿态。方孟敖放下弟妹，介绍道：“这是我在军校的同学，杜剑锋，跟我一样授了上尉军衔。军校放假，我见他孤身一人，就邀他回家过年了。”“方夫人好。”杜剑锋敬了一个军礼，动作利索潇洒。“你好。吴妈，快安排一个房间让小杜住进去。小杜啊，你既是孟敖的同学，过年来家里就不要客气。”

方步亭公务繁忙，即使是除夕夜也并未归家。威严的父亲不在，方家一众儿女反而更加轻快。看着军装笔挺的杜剑锋，小方内心钦慕不已，总想趁着他不注意摸一下。杜剑锋军旅之人，洞察力非常，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公子自以为不留痕迹的小动作可爱不已，便故意配合，只用眼角余光留意着。只见小孩儿故作姿态地将目光移到一边，手指却悄悄地摸了过来，触到衣襟一角后，便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，来回摩挲着，脸上的小得意让杜剑锋忍俊不禁。

年夜饭毕，众人便围坐一起守岁。方孟韦吵着要看大哥的枪，把玩之后，又闹着让大哥表演在军营学的本事。方孟敖逗他：“你让你剑锋哥哥给你表演，他在我们军校可是格斗拿过第一的人。”方孟韦一听，两眼放光，便缠着杜剑锋不放。杜剑锋毕竟是客，推过不过便打了一套拳。方孟韦新奇不已，不停地鼓掌。方夫人也十分惊异，没想到杜剑锋看起来安静礼貌的一个人，打起拳来竟是如此狠厉迅速。

一套拳毕，杜剑锋也冒了汗。方夫人心中过意不去，赶忙招呼他：“小杜，快坐下来歇歇，小孩子不懂事，你别在意啊。你在军校学得这样好，为何不回去看看你父母呢？也让他们高兴高兴啊。”“我家住河南，家里原本还有一个哥哥。小时候闹饥荒，父母饿没了，哥哥和我一起逃荒，跑散了。”杜剑锋言简意赅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世。方夫人顿觉失礼，道了声歉便想岔开话题，谁知方家小妹却软绵绵地插话道：“那剑锋哥哥没有去找他吗？”杜剑锋生性豪爽，不拘小节，认真回答道：“我当时也找过，但是天地之大，又哪能那么容易便遇见呢。”众人听了，嗟叹不已。

杜剑锋虽然文化欠缺，但是自幼流浪四方，三流九调见识了不少，社会阅历丰富。他讲了一夜自己流浪路上的所见所闻，方家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，也不觉得守岁无聊。待到东方熹微，方夫人便拿出了四个沉甸甸的红包，一一给小辈们发了。杜剑锋看到竟也有自己的份儿，十分意外，推脱着不收。方夫人不许，硬是塞了过去。看着杜剑锋眼眶有些湿润，小方好奇地说：“杜哥哥，你是没有收过压岁钱吗？怎么还高兴地哭了呀。”刚一落话，便被方夫人拍了一下脑袋。

这当然是杜剑锋第一次收到压岁钱。

紧接着，方夫人又拿出了四个红色的小中国结，分给了他们。方孟韦抢先介绍道：“杜哥哥，这个中国结可是我妈妈亲手编的，戴在身上可以保佑你平安无事。我妈妈做的中国结可好了，比大街上卖的都好。你可以一定要好好保管啊。”方夫人赶忙道：“小孩子家的，别胡说。小杜啊，送中国结是我们家的惯例，每年都有的。你难得来家里过一次年，我就献丑了。”“哪里哪里，夫人做得好得很。”杜剑锋慌忙起身谢道：“这还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礼物。真是谢谢夫人。孟韦放心，我一定会随身带着的。”“杜哥哥真的好可怜,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礼物。”方孟韦替他难过了起来，小小的人儿满腹心事：“以后一定要给哥哥说，对他好一点。”

在当时的方孟韦眼里，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春节。但随着世事变迁，人情聚散，方孟韦才意识到这个春节，竟是如此珍贵。

大年初二，方孟敖便和杜剑锋返营了。他们这次回去后，便会宣布分配结果，继续前往各自的军种进行更深一步的训练。方夫人担心不已，她再三叮嘱道：“孟敖啊，如果有了结果，一定要尽快告诉我。”其实方步亭为了儿子分配这件事，早已四处活动，避免将他分配到最危险的陆军。方夫人自是知晓这件事，但是不见结果终不放心。

很快，分配结果便出来了。正如上级所言，方孟敖被分配到了南京周围的空军队伍，负责物资运输和首长座机的执飞。飞行员是极体面的军种，而这类飞行员又是是其中最为安稳妥帖的去处。杜剑锋则被分配到了华北前线的第29军，即日启程。军校其他成员，也都各有前程。有的入了国防部和军统，有的入了嫡系军队，但更多的，还是像杜剑锋一样，成为了陆军的普通士兵。

同在军校流汗流血的年轻人们，从此命运便走向了各自的归途。他们有的将战死沙场，不留姓名。有的将平步青云，出将入相。

他们自是知道北平所面临的压力的。日军盘踞关外以及河北地区许久，北平直面敌寇，首当起冲。临行前，所有的军校同期都来送别即将前往华北前线的同窗。许多人，这一别，便是天人永隔了。

杜剑锋和方孟敖拥抱了一下，互相拍了拍肩膀，便算是告别。火车长鸣，驶离站台，载着这一车朝气蓬勃的青年，开赴最残酷的战场，和未知的命运。

正如他们所料，五个月后，“卢沟桥事变”爆发，中日双方打打停停，相持不下。消息传到上海时时，方夫人叹了口气：“也不知道剑锋这孩子怎么样了。孟敖，我记得他好像是29军132师的吧？不如你去找你军校同学打听打听。”“杜哥哥不会有事的！”方孟韦放下练字的钢笔，跑过来气势汹汹地说：“妈妈忘了？妈妈亲手做了中国结给他的，您说过，只要佩戴着，一定会平安无事！”“孟韦，这东西也就图个吉利。也就哄哄你们小孩子。杜剑锋那个糙汉子肯定回军校就摘了。”方孟敖心烦意乱，不耐烦地说道。方孟韦顿时委屈巴巴起来，转身闹起了别扭：“你胡说，杜哥哥答应过我的，他肯定会带着的。”

方孟敖自然不会理会小孩子的心思。7月28日夜，他邀请军校同学吃饭，想问问前线情况。“孟敖，你想打听什么我知道。咱们一起流汗流血的交情，你也不用这么客气。”他那同学说到：“情况很不好。132师驻防在南苑一带。今天上午，日军突袭北平，南苑则是重点进攻的目标。刚才29军司令处来电，29军副军长佟麟阁，132师师长赵登禹已经殉国了，北平守军伤亡惨重。咱们的同学杜剑锋 ，怕也是凶多吉少。”

然而10月，杜剑锋却出现在了上海。

他是作为长官副官来到南京的。彼时中日两军在淞沪对峙，上海一片混乱。29军军长宋哲元被宣回南京复命，他有些空闲，索性便来探访方孟敖。二人相见，自是欢喜不已。“我当时驻守南苑，但是在南苑阵地的侧翼，避开了日军的主攻击区。后来见日军即将合围，便率领我们营立即冲突，在合围完成前跳出了包围圈。也算是为132师留下了最后一点传承。面见宋军长陈情后，宋军长见132师几近全师覆没，又觉得我也算是个可塑之才，索性将我留在身边做了副官。”杜剑锋详细叙述了战争过程。

“真是太险了，听闻你的132师遇袭后，我母亲和孟韦还念着你呢。”方孟敖说道：“现在你平安无事，他们也能放心了。”“那真是让他么费心了。你忘啦，你母亲给我做了中国结的，我随身带着，可保了平安了。我抽空去你家转转，一定要当面感谢她老人家。”“那你顺便帮我给我母亲报个平安，淞沪会战开始后，我们空军都被派上战场协同作战，停掉了与外面的一切联系。若非你打着宋军长的旗号，怕是连门也进不来。”

虽然半年不见，但杜剑锋还是记得去方家的路。快到方家门口的时候，他突然反应过来应该带点礼物，便找到附近一家糕点铺，想称几斤糕点。

正在这时，防空警报刺耳得响了起来。

刚从战场上归来的杜剑锋反应迅速，立刻卧倒。紧接着，遮天蔽日的日军战机便飞临上海上空，开始轰炸。杜剑锋暗叫不好，这次日军出动飞机极多，只怕是一场浩劫。他突然想到方家孤儿寡母，无依无靠，便也顾不得头上的飞机，立刻爬起来往不远处的方家跑去。

最终，他还是晚了一步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家阔气排场的房子被炸弹击中，顷刻间土崩瓦解，被大火吞噬。他冒着危险钻进了院门，浓烟滚滚中，他看到方孟韦在拼命地挖着瓦砾。他上前一把抱住他就要逃，却被方孟韦甩开，他哭着喊到：“我妈妈，我妈妈和妹妹被埋到下面了···”杜剑锋回头一看，房子坍塌得厉害，残垣断壁，柱横梁歪，他势单力薄，有心无力。见方孟韦不愿离开，杜剑锋无法，只得将他劈晕，背着他逃了出去。

危机解除后，杜剑锋带着方孟韦去寻找方孟敖，但却被告知空军紧急升空，淞沪地区全军进入战争状态，外人不得擅入。杜剑锋全然不认识方孟韦的父亲，无法，他只能自己出钱，先找人挖开废墟，寻得了方家母女的遗体。只见方夫人把小女儿紧紧地护在身下，自己早已经被吊灯和房梁砸得血肉模糊，小女儿虽然没有明显外伤，但也已经身亡。

方孟韦嚎啕大哭起来。杜剑锋见小孩儿哭得厉害，几次差点背过气去，只好将他抱在怀里轻声抚慰着。方孟韦哭得不能自已：“我妈妈···我妈妈明明亲手做了中国结的，能保平安的···为、为什么没有用。为什么她们就死了···我妈妈和我妹妹一直都随身带着的···”说着，方孟韦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中国结，奋力扔到了地上：“这都是骗人的！”

杜剑锋赶忙拾起来，拍了拍上面的灰，又塞回小孩儿手上：“你看，你不就活下来了吗孟韦？你看，我也一直带着中国结，我也从前线平安无事地回来了，它还是有用的，有用的。”他抱着小孩儿，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，也不知是在安慰他，还是安慰自己。

10月份，上海的天气还并不寒冷，遗体不能多放。杜剑锋联系不上方家父兄，只好征求了方孟韦的同意后，擅自做主，出钱为方家母女做了后事。他本欲带方孟韦去南京，但又怕方孟敖归家后找不见弟弟。见自己还有几天的空闲，便带了方孟韦一直在方家废墟周遭徘徊等候。

“杜哥哥，你说中国结有用，为什么？”清冷月色下，方孟韦窝在他身旁，瑟瑟地问道。“孟韦，你知道吗？7月份的时候，日本人突然进攻了北平。我当时奉命驻守在南苑，那里是日本人重点攻击的区域。当时日本人乘夜色合围了我们营所在的高地，我夜巡完毕准备休息的时候，却发现中国结丢了。在回去寻找的路上，我察觉到了周围的异动，这才发现日军的企图。后来我连夜率部突围，才在合围完成前跳出了日本人的包围圈。你说，这是不是它保佑了我。”杜剑锋感到小孩儿靠在自己身上的脑袋用力点了点，他笑了笑，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：“孟韦啊，这个应该算是你母亲留给你唯一的遗物了。她肯定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。所以不要糟践了她的心意，好好珍惜它，同时珍惜你这条命。”

这几天上海频遭空袭，秩序早已崩溃。方孟韦骤然家破人亡，惶惶不可终日。幸好有杜剑锋陪着，才不至于挨饿受冻，流落街头。甚至有一次，他们碰上了兵痞抢劫，幸而杜剑锋身手矫健，才从亡命之徒的枪口下护了方孟韦的周全。通过几天的相处，方孟韦早已深深地依赖上了杜剑锋。而日本人在上海肆虐的情景，也让方孟韦一笔笔记下了这血海深仇。

在杜剑锋必须返回南京的前日，几个穿戴不俗的人来到了方家的废墟前。方孟韦认得他们，他们是上海名门明家的人。“我叫明镜，是明氏企业的董事长，这是我弟弟明楼和明诚。我们家和方家是世交，在苏州老家听说上海遭到了空袭，今天一回城就想过来探望一下。敢问先生是？”“我是杜剑锋，国军29军的，是方孟敖的战友。方家的夫人和小姐已经····现在上海的军队进入了战争状态，方孟敖无法离队，方家老爷我更是联系不上。明天我就要随首长返回前线了，孟韦还请您照看。”明镜听闻方家此难，难过不已，但又不愿意在方孟韦面前显露。便谢过杜剑锋，吩咐两个弟弟先带孟韦上车。

“杜哥哥，你的中国结一定要保存好。我妈妈会在天上保护你的。”临走前，方孟韦抱着杜剑锋依依不舍：“等你们打赢了，一定要回来看我。”杜剑锋笑着应允，心中却在想，等到战争胜利了，他可能都已经不在了吧。

中国结什么的，终究也只是人们面对苦难无能为力之时的，一点精神寄托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