祺音

我有故事,你有酒吗?

【荣霖】典狱司(中)

本文CP:荣霖

故事背景:民国 · 抗日战争时期

本文篇幅:短篇(三篇完)

文章分类:正剧向

本篇归属:《歌曲具象系列》

*注:1.正文内容加粗部分为《典狱司》歌词引用或改编。

         2.“潘家峪惨案”为真实事件,本文资料多来自百度百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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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6年12月12日,西安事变。

    张学良、杨虎城的所作所为,震惊中外。各方政治势力迅速闻风而动,开始了一场不见硝烟却又决定国运的角逐。

    高层讳莫如深,舆论众议沸然,新闻界更是捕风捉影,听风是雨。而像荣石这样的乡野之人,只能被动地任由那几双巨手翻云覆雨。他内心焦虑却又无法与外人说道,抬眼看窗外一片雨雪纷纷,不禁吟道:“僵卧孤村不自哀,尚思为国戍轮台。夜阑卧听风吹雨,铁马冰河入梦来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便听见有人应和道:“雪暗凋旗画,风多杂鼓声。宁为百夫长,胜作一书生。”仔细辨认,竟是许一霖的声音。

    荣石吩咐许一霖进来,奇道:“看不出来,你竟也是个文化人。以前读过书吗?”许一霖腼腆道:“以前家中还算可以,也是上过私塾的。”“如今这世道,能上得起私塾的必是富贵人家了。”

    许一霖家住苏州梅溪镇,也是当地殷实的大户人家。他自幼体弱多病,不喜舞刀弄棒,偏爱戏曲文艺。因着容貌美丽,吴侬软语,他扮起旦角来竟是以假乱真。后来许家的富庶家业引起当地官僚的注意,他们罗织罪名,将许一霖父母抄家下狱,许一霖为了保命,不得不入了一个流浪的戏班,从了最下贱的职业,从此四海为家。

  “那你都去过哪些地方?”“从江南到塞北,多年浪迹天涯,也走了大半个中国了。”“那也见识了中国的锦绣河山了吧。”“是啊。江南烟胧雨,塞北孤天祭。灵秀与蛮荒,也算都经历了。真正感受了一番‘国破山河在,城春草木深’。”

“那一路上,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?”

“坟茔。”

 

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,兵荒马乱。百姓流离失所,死伤无数。许一霖的这个回答,既是意料之外,又是情理之中。

“可是又会有谁在意呢?”荣石喟叹了一句:“因为太多太多,大家都已经麻木了吧。”

“会有人注意的。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,都会记住这惨象。”许一霖郑重地说。

 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,都会以双目为笔,在民族的历史上,记下这惨绝人寰的景象。

荒冢新坟谁留意?史官已提笔。

    他们不说话,但他们都记着。国难当头,每一个渺小的生命都是伟大的史官。他们来过,看过,记过。不仅记在自己的脑海里,更记在民族的丹青上。

    荣石不禁对许一霖高看了几分。他从未想过,他唯唯诺诺之下,竟是一幅傲骨,一颗赤心,一双慧眼。他们同样南北辗转,看的是同样的中国,可许一霖竟是如此细腻,看到了他从未看到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坟茔···”荣石喟叹道:“我早年加入国军,也算是南征北战。我们军旅之人,崇尚马革裹尸还,大战结束,也没有时间起坟立碑,只能挖个大坑,草草掩埋了事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国共内战,尤其还是日本人进攻的当口。我愤怒过,抗议过,后来绝望了。那些政治家,披着民族大义的外衣,干着一己之私的勾当。置国家人民于不顾,大敌当前仍然自己人打自己人。我不愿意杀中国人,所以便回来继承家业了。”

    “怪不得大少爷一心抗日,原来大少爷是军人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抗日不是因为我是军人,我抗日是因为我是中国人。”荣石一字一顿,掷地有声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许一霖微微颔首。

    “可是时局混乱,各方势力搅弄风云,各路人色天魔乱舞。我空有一腔爱国热情,却报国无门。”

    这是荣石内心最真实的想法。卸下一切傲慢霸道的伪装,荣石内心是极度脆弱、极度彷徨的。他想救亡图存,却不知路在何方。

    当下,国民党、共产党、青年党等党派众多。“三民主义”“共产主义”“军国主义”等思潮涌动。每一个势力都披着民族大义的外衣,每一种思想都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。荣石极度困惑,他不断怀疑着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,又必须在不断怀疑中做出选择。

    最终,他选择了与所有的政治势力保持距离,独善其身。

  “但是,我还是知道的。和日本人作对,光靠笔杆子和口舌是不够的,必须要靠打仗。作为华夏男儿,自当忠骨浸黄沙,金戈征天涯。这才是国家唯一的出路。”

  “大少爷说的是。金戈换故里,鲜血祭胜利。没有一番厮杀,自是得不到安宁生活。保家卫国,我等义不容辞。”

  “有志气。”荣石笑了笑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不过你还是算了吧。看看你这身子骨,也就拿得起琴棋书画了。你唱的还是青衣,连戏台上也舞不起大刀来。”

  “大少爷,战场不只是两军阵前,腥风血雨。看似平静的后方,信息汇集的政府,乃至太平长安的梨园戏台之上,觥筹交错的粢醍清酒之中,都是刀光剑影,金戈铁马。

  “我自幼体弱,但是心里是亮堂的。尤其是走南闯北目睹了这么多悲剧之后。我就算是一个戏子,那我也是中国的戏子。戏子也有国仇家恨,戏子也可报仇雪耻。”

    荣石赞许道:“我之前一直以为,中国人已经麻木不仁了。如此看来,竟是我错了。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。一霖,我为我之前的糊涂话向你道歉。”

  “无妨。世人对戏子的偏见由来已久,我已经习惯了。”

  “我很好奇,你的一身正气和信念,是从哪里来的?”

  “大少爷,中国戏曲中,为民请命者有之,舍生取义者有之,投身报国者有之。一霖自幼念着他们的话语,演着他们的生平,体察着他们的感受,自然深受其影响。”

  “荣石受教了。”

自从那日荣石与许一霖秉烛夜谈后,二人之间关系也亲近了不少。荣石更是做主把他提拔到了自己身边当随从。一时间荣家议论纷纷,谣言四起。有下人多事,故意向索杰透漏一二,可是索杰何等精明,他召集下人,声色俱厉:“大少爷如此安排,自有他的打算。你们若是再在府中风言风语,休怪大少爷不客气。”从此之后,荣府上下无人敢再非议。

 

    这索杰本是地下工作者,长期活动在承德一带。十年前入党之后,便接受上级指示,潜伏在荣家做管家。后来荣家大少爷回家理事,不肯与日本人同流合污,受到了索杰和当地党组织的注意。因此上级指示索杰,要注意日常思想的渗透和爱国情怀的感化,力求把荣石争取到我党阵营中来。

    索杰关注荣石多年,突然半路冒出来了个许一霖。看上去病弱不堪的一个人,谁知竟然能够得到荣石的垂青。他有意试探了几次,发现许一霖虽然敏感懦弱,但是却意志坚定,一心救国,便也多加留意。

    

1936年12月,整个中国都在密切关注西安事变的进程,荣石也不例外。蒋介石口头答应停止内战,一致对外,而张学良则迅速将这一情况散布出去。荣石拿着报纸,喜极而泣。他那一直在彷徨,一直在流浪的报国之心终于停泊。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成立在即,他也终于能够不负一身本事,为国效力。

然而,正如他自己所说,他终究是不懂政治的。政治场上,存在着人类自诞生以来最黑暗、最卑鄙的一面。任何党派之间的协议,都不是互相配合的成果,而是互相攻防的妥协。

蒋介石回到南京之后,出尔反尔,迅速囚禁了张学良、杨虎城,通过军事打击、政治化解的手段,消极对待与共产党的谈判。一时之间,中国的联合逐渐陷入泥潭,而日本的攻势依旧咄咄逼人。

    1937年的上半年,中国所有的有识之士都分外痛苦。民族团结的搁浅,外敌当前的危机,终于在7月7日这一天全面爆发。卢沟桥的一声枪响,拉开了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。

    消息传来,向来克制的荣石喝得酩酊大醉。他绕树三匝,盘旋已久,本以为终于能够栖枝报国,却在梦想实现前夕被击得稀碎。朦朦胧胧之中,他看到许一霖走来,他恍然大悟,上前一把握住了许一霖的手腕:“我现在终于知道,你为什么要唱《霸王别姬》了。我们都想人定胜天,却在搏尽命数之后,不愿屈服受辱,便只能自尽以全尊严了。”许一霖骤然被说中心中所痛,登时鼻头一酸,眼泪便积蓄了起来:“大少爷,您别太难过。情况还没有那么坏。”“情况还要怎么坏?”荣石哭着哭着便开始笑:“台湾被占了,东北被占了,内蒙被占了,热河被占了,承德被占了,现在连北平都被占了。可是你看看,中国人还在内讧,还在自己消耗自己。我自幼便想杀敌报国,可是这又怎么样?我去加入国民党打共产党?还是加入共产党打国民党?我不想打中国人,我想打日本人。我想去救这个国家,可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。难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本人一步步地吞并它,然后为了不做亡国奴而为它殉葬吗?可是我宁可做一个战死之鬼啊。”

    许一霖从没见过这样失控的荣石。他在他心里,如山一样稳重可靠,如海一样深沉含蓄,如风一样刚烈果决。可是今天,他却哭得像一个迷路的孩子,不知归途在何方。原来他对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,爱得如此深切。他温柔地揽过他,轻拍他的后背,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哭泣。

    哭着哭着,许一霖听到荣石抽抽噎噎地唱着:“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,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,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。”这是《霸王别姬》中西楚霸王的唱词,唱尽了即使天纵英才,也难以抗衡大势的悲哀。许一霖心痛不已,接续了下去:“大王!”

    那一夜,许一霖陪荣石唱了一次又一次《霸王别姬》,直到荣石终于不支,醉倒在了床上。灯影下,他将自己外衣脱下,轻轻地覆在他身上,转身离开。

    半夜时分,月光明亮,静影沉璧。他对着水中月暗自祷告,希望他的霸王,最终不会成为悲情落幕的英雄。

    

  时局,不会因为荣石的痛苦而便好,也不会因为荣石的颓废而变坏。究其根本,只有少数的那部分人,才能把握时局,影响时局,创造时局。而芸芸众生,只能如浮萍一般任其潮起潮落,然后在这条长河中苦苦挣扎。

    七七事变后,无论国民党是否愿意,日本人的侵略无疑促进了国共合作的进程。中国工农红军被改编成国民革命第八路军,蒋介石发表讲话,承认了中国共产党的合法地位。消息发表,举国振奋。所有的中国人,所有心存报国之志的中国人,都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一员。

    是时候挑明各自的身份了。窗外蝉鸣阵阵,荣府管家索杰向荣石道尽了原委,并表达了中共承德地下党组织对他入党的欢迎。荣石斟酌再三,还是拒绝了。他向来不是在政场上搅弄风云之人,他只想问心无愧。

  “但是我们可以保持合作。毕竟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,不对吗?”荣石道。索杰表示赞成,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:“大少爷拳拳赤心,令人动容。只不过我们认为,相比于上阵杀敌,大少爷更应该利用荣家在承德的影响力,在敌后为抗日效力。这样才能将荣家的力量发挥到极致。”“你们共产党向来是有丰富敌后工作经验的,希望我们以后,合作无间。”

    荣石又活了过来。他积极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,为敌后游击队转运物资,为伤兵提供庇护,为抗日筹措资金,为我方刺探情报。在他的鼎力支持下,短短几年之内,承德的根据地已经初具规模。而冀东根据地也发展迅速。

    竹木纯一并非等闲之辈,他也已经觉察到自己身边崛起了一股抗日力量。作为冀东一带日军的首脑,他必须要保证日军在冀东地区的统治。可是日方在明,中方在暗,为了能够彻底根除这股反对势力,竹木下令对几个重点村庄进行扫荡,实行“三光政策”。

    自扫荡围剿的过程中,荣石为根据地的保存提供了大量的帮助。但是他毕竟能力有限,因此日军也有几次大有收获。虽然如此,抗日力量如同野草一般,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竹木纯一暴跳如雷,指示部下佐佐木郎针对重地潘家峪,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扫活动。

    1941年1月25日,农历腊月二十八。新年临近,众人都在扫旧迎新。正在荣府忙上忙下的荣石万万没有料到,他的一次疏忽,带来了惨重的灾难。日本人突然包围了潘家峪,将村民们赶入潘家大院,在逼问八路军下落未果后,在大院四周围墙架起机枪扫射,并不断向院中投掷手榴弹。之后,日军挨家挨户搜查、劫掠,并放火烧屋。全村一片焦土,惨绝人寰。史称“潘家峪惨案”。

    荣石得到消息的时候,已是半夜。他震惊不已,在索杰的联络之下,三人和冀东地区的抗日力量连夜赶往潘家峪,捐助了大量的物资进行慰问。全村1700余人,幸存者仅300口,33户人家被杀绝。潘家峪幸存者为报血仇,当场便有12个青年参军入伍。竹木纯一,命令的下达者,佐佐木郎,惨案的策划者。这两个人的名字,被记到了中国人的复仇录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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